群山环抱，碧水潺潺。在昆明宜良县马街镇兰茂箐，一片占地近1800亩的茂湾养殖基地静卧于海马箐水库下游。这里的水质、水温、海拔，都与数十公里外的抚仙湖极为相似。而这里，正成为177种云南土著鱼最后的“庇护所”与重生的“摇篮”。
昆明宜良县马街镇兰茂箐，占地近1800亩的茂湾养殖基地。高吴双 摄
30年前，茂湾基地创始人殷树茂不会想到，自己租下的那片10多亩荒滩，会成为一场持续近三十年的“鱼类拯救行动”的起点。他更不会想到，这场行动会从一个人的执着，发展为一家企业的使命，再延伸为一个关于生命、生态与未来的宏大故事。
故事的主角，是一条鱼——鱇浪鱼，抚仙湖特有的土著鱼种，肉质鲜美、营养丰富，却因过度捕捞、外来物种入侵等影响，一度濒临灭绝，市价曾高达每斤数千元。
故事的主线，是三个词：养鱼、护渔、放鱼。这是一个让鱇浪鱼“回家”的故事，也是一个关于敬畏自然、科技赋能与责任担当的故事。
云南土著鱼——鱇浪鱼（又名：抗浪鱼）。高吴双 摄
养鱼：从“一张白纸”到“年年有鱼”
1995年，殷树茂在抚仙湖畔租下一片荒滩，决心试养鱇浪鱼。“当时繁育技术几乎是一张白纸”，他回忆道。第一批高价购入的鱼苗全军覆没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。
但殷树茂没有退缩。鱼苗质量不高，他就踏遍抚仙湖周边筛选优质种鱼；养殖经验不足，他就跑到各地渔业基地学习；没有现成技术，他就日夜蹲守鱼塘，观察记录鱇浪鱼的每一个生活细节——水温几度时最活跃？水质如何变化会影响摄食？什么饲料既营养又适应其肠道？
“那段时间，鱼塘就是家，观察记录本写满了好几册。”殷树茂说。一次次试验，一次次失败，再一次次调整。他逐渐摸清了门道：鱇浪鱼对水质极其敏感，需要活水、高溶氧、低温环境；繁殖期对光照、水流甚至有特殊要求。
历经无数个日夜的摸索，转机终于出现。鱼苗的存活率从最初的几乎为零，慢慢提升到10%、30%、50%……2000年前后，茂湾基地初步掌握了鱇浪鱼人工驯化与繁育的关键技术。到2021年，基地鱇浪鱼孵化率与成活率均稳定在80%以上，年繁育优质鱼苗超过7000万尾。
殷树茂捧起捕捞的鱇浪鱼，基地年繁育优质鱼苗超过7000万尾。
从“十亩小塘”到“千亩茂湾”，从孤身奋战到组建团队，从养活几条鱼到年孵化土著鱼苗超2亿尾——殷树茂用近三十年时间，在这片山坳里，写下了“年年有鱼”的答卷。
护渔：科技为“矛”，为鱼儿筑牢防线
随着养殖规模扩大，殷树茂意识到，仅凭经验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，更难以应对各种复杂挑战。2012年，云南茂湾水产养殖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成立，企业发展进入“科技护渔”新阶段。
“最怕鱼病，一旦发生，可能几天内整塘鱼都没了。”公司技术负责人说。为此，茂湾水产与昆明市水产科学研究所、云南大学、云南农业大学等机构紧密合作，建立院士（专家）工作站、鱼病检验检疫实验室等平台，聚焦疫病防控、水质调控、遗传育种等关键技术。特别是，当云南省新型研发机构培育建设工作启动后，茂湾水产与云南大学共同发起设立了“云南高原土著鱼研究院”，成为了云南省首批认定的20家新型研发机构中的一员。研究院成立两年来发挥了很好的纽带建设作用，通过联结多方力量，茂湾水产整合起国内外水产研究先进科技成果，与省内外高校联手逐一攻克了云南土著鱼种质资源收集保护、遗传多样性、良种繁育等领域的技术难题。
基地内根据不同鱼种量身定制的科技鱼塘。高吴双 摄
走进基地，198个鱼塘看似平常，内藏乾坤。每个塘都根据所养鱼种的习性“量身定制”：喜欢流水的，安装了循环水系统；对溶氧要求高的，配备了智能增氧设备；需要低温环境的，通过深层取水保持水温稳定。一项项专利技术在这里诞生：“一种能调节水含氧量的鱇浪鱼养殖鱼池”“一种室外太阳能自旋式渔业增氧机”……目前，茂湾水产已拥有43项专利。
基地内能调节水含氧量的鱇浪鱼养殖鱼池。高吴双 摄
科技的力量，让保护从“保种”迈向“保种质”。基地不仅收集了177种土著鱼，更与科研机构合作，开展种质资源鉴定、遗传多样性分析，建立云南土著鱼“基因库”，避免其因种群数量减少而出现遗传退化。
目前，保护鱼种的重任殷树茂交给了儿子殷琦丰。小殷说：“我们保护的不是几条鱼，而是一个完整的、健康的鱼类基因种群，这是维持水生生物多样性的基础。”
放鱼：送“游子”归家，还湖泊以生机
养好了鱼，护住了渔，最终目标是什么？殷树茂的答案始终清晰：让它们回家。
自2018年起，每年“全国放鱼日”或“抚仙湖保护日”，茂湾水产都会参与或自主开展增殖放流活动。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鱇浪鱼苗，被小心翼翼地放入抚仙湖清澈的湖水中。截至2022年，累计放流鱇浪鱼苗已超500万尾，其中免费提供29.8万尾。
殷树茂的女儿正在基地内的中国鱼文化院，为参观群众讲解鱼文化。高吴双 摄
“放流不是简单地把鱼倒进湖里。”殷琦丰介绍，他们联合中国科学院等机构制定了《鱇浪白鱼增殖放流技术规范》，对放流时间、地点、鱼苗规格、健康状况等都有严格标准，并跟踪评估放流效果，确保“放得下、活得了、长得好”。
除了鱇浪鱼，短须裂腹鱼、滇池高背鲫、后背鲈鲤等珍稀鱼种，也通过茂湾基地的繁育，重新游回滇池、金沙江等原生水域。这些“原住民”的回归，对于修复水域生态系统、抑制藻类过度生长、增加生物多样性具有重要意义。
“以水养鱼，以鱼治水，以鱼净水。”这是茂湾水产的理念。让鱼回家，就是让湖泊恢复健康的自然循环。
云南土著鱼——滇池高背鲫。高吴双 摄
鱼的“回家”之路，也带动了人的“回家”与家的振兴
茂湾水产推行“龙头企业+合作社+农户”模式，吸引周边500余户2000多人次参与土著鱼养殖，人均年增收超4000元。村民可以土地流转、资金入股，也可接受免费鱼苗和技术培训，发展庭院养殖。
“以前在外打工，照顾不了家里。现在在基地上班，收入不错，还能学到技术。”一位当地员工杨幸说。企业还设立“京丰教育基金”，用于帮困助学、助残助医，累计捐资捐物超200万元。
如今，基地不仅生产鱼苗和成鱼，还拓展出加工产品线，“澂嬌”“高原苗王”等品牌的鱇浪鱼制品获国家绿色食品认证。同时，依托丰富的鱼类资源和科研设施，打造了集科普教育、研学实践、生态旅游于一体的“云鱼谷”项目，让更多人了解土著鱼、保护水生态。 最近，茂湾基地的鱼文化展馆、土著鱼科普馆已接待了多批学生，让学生亲手打捞土著鱼进行科普教学，这是茂湾水产正在组织进行的科普研学项目。
“目前，我们还在基地里专门拿出一块地推进碳汇渔业。”殷琦丰说到未来的发展。
“从保护一条鱼开始，到修复一个生态系统，再到带动一方百姓致富——茂湾水产的故事，诠释了‘人与自然和谐共生‘的深刻内涵。”华中农业大学水产学院陈昌福教授评价说。
云南土著鱼——鱇浪鱼（又名：抗浪鱼）。高吴双 摄
夕阳西下，兰茂箐的鱼塘波光粼粼。殷树茂和女儿殷立京站在塘边，望着水中悠游的鱇浪鱼。他们知道，这些鱼中的一部分，终将游向抚仙湖，游向它们世代生活的家园。而他和他的团队，将继续守护在这里，为了更多鱼的“回家”。
云南网记者 李树芬 熊明/文，高吴双/图、视频
